被视为“步入正轨”的宝沃汽车，正因神州系风波而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瑞幸一出事，我们就觉得宝沃好不起来了。”一位宝沃前员工告诉《中国企业家》。
这是一个破产了50年的德国汽车品牌，2014年被福田汽车收购，2019年7月底，陆正耀正式成为宝沃汽车董事长，当时有媒体以“步入正轨”来定义宝沃的发展状态。而神州在继租车、网约车、融资租赁、二手车后，借助有传统汽车和新能源双资质的宝沃完成了神州系汽车生态圈的闭环。
但现在，这个闭环正因为其他环节的失灵而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4月初，瑞幸自曝财务造假，被视为“中概股史上最为严重的财务造假”。这如同一张多米诺骨牌，让陆正耀布局的整个汽车生态圈都陷入风波之中。
宝沃也难免受到波及。
在此之前，因收购时欠福田的借款未还，神州优车4月1日进行债务重组，宝沃的机器设备等固定资产用以抵债，宝沃再租回这部分资产继续使用。
几乎与瑞幸造假风波同时，神州优车收到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有限责任公司监管一部出具的《关于对神州优车股份有限公司的问询函》，问及神州优车收购宝沃汽车股权的一系列问题。神州优车于4月10日回复后，收到了二次问询函。截至发稿，神州优车尚未作出回复。
同时，神州优车也未对《中国企业家》的采访作出回应。
一年前的1月份，刚完成人生第一次全程马拉松的陆正耀出现在宝沃的发布会上。他称自己的完赛时间是5小时20分，“成绩一般”。但跑完后他还是发了个朋友圈，“我说成绩虽然一般，但是最起码说明老陆还是一名‘战士’”。
眼下，陆正耀将如何作战？
艰难的新零售实验
对神州优车来说，收购宝沃并不是唯一选择。
“在作出收购决策前，公司与北京宝沃的合作方案经历了多次规划调整，公司内部也存在不同意见。”神州优车在问询回复中写道。
“方案一：公司短期内暂不收购北京宝沃股权、仅维持业务层面合作，继续开展汽车新零售合作，且有望获得全体董事支持，但公司对北京宝沃的整合程度及影响力有限，整体业务依然无法以较快速度打开新局面；方案二：公司先向长盛兴业收购北京宝沃部分股权、公司可以获得宝沃汽车的优质上游生产研发资源，此方案预计在董事会层面遇到阻力较小，但北京宝沃将处于三方股东股比相当、缺失控制力的状况，不利于其长期发展；方案三：由公司向长盛兴业完整受让北京宝沃控股权，通过两个主体的全面整合，推动神州宝沃汽车新零售战略的深度实施，构建垂直一体化的商业模式，但这一方案在董事会层面受到的质疑较大。”
从结果来看，陆正耀选择了“质疑较大”的一条路。
宝沃的新零售实验基地是城市展厅。
到2019年10月，官方宣布城市展厅在50城同步开业。在陆正耀看来，神州打造的整个新零售模式可能是汽车业的一个颠覆。
同时，通过神州买买车，用户可选择零首付购车。陆正耀信心满满：神州管理着亚洲最大的车队规模，已经构建了全国性的汽车销售网络。
但是实验结果并不理想，销量未达预期。
根据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的统计数据，宝沃2018年销量32911台，2019年销量54528台，同比增长65.68%。但是，其中不少是由神州系公司消化。神州租车年报显示，2019年2月与宝沃汽车签订了采购协议，全年将向宝沃采购2万辆车。
一位接近宝沃的行业人士向《中国企业家》表示，2019年宝沃原本制定了15万辆车的销售目标，野心勃勃地想大干一场，但轻视了汽车行业的难度。
神州进入后，开始进行人员和组织调整。2018年年底宝沃易主之际，原麦格纳亚洲区总裁Bruno Lambert出任宝沃汽车全球总裁，陆正耀表示，Bruno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更代表宝沃的未来。据上述行业人士表示，这不过是个面子工程。重要的会议、活动均由陆正耀主持。
宝沃汽车原来的营销、研发和供应链团队相继裁员。“对于主机厂而言，有些环节非常重要，比如供应链协调能力，但神州好像觉得不需要这么多人。”上述行业人士说，“之后，神州的管理团队到处走访，才逐渐认识到汽车行业有它自身的规律。”
在一位宝沃前员工看来，作为宝沃“新主人”的神州方面更看重的是以所谓新零售打法来运营宝沃品牌，对品牌打造并不看重，“他不需要把品牌做好，他自己内部把这些车都消化了。我也不觉得他真的想卖这些车（给C端用户）”。
在具体执行时，新零售落地的困难也凸显出来。一方面，城市展厅的合作伙伴不好找。“城市展厅没有维修服务，卖车不赚钱，维修才赚，别人为什么跟你合作？”一位离职员工说道。
另一方面，已开业的城市展厅也生存不易。“因为疫情，今年2、3月都只卖出5辆左右。4月情况好一些，第一个星期卖了3辆。”南方地区一家宝沃城市展厅的店员告诉《中国企业家》，宝沃新零售店“城市展厅”多开在人流量大的地区，看车人多，但开店不久，和过去的4S店相比，短期内看不到销量提升，而且受疫情影响较为严重。公开数据显示，2020年2月宝沃汽车销量不足200辆。
新零售更动摇了本就脆弱的经销商体系。由于宝沃大力推广城市展厅，但品牌口碑却难以提高，有经销商感觉自己投的几百万回收无望，选择退网。仍在经营的经销商日子也不好过。“宝沃一直销量不高，现在城市展厅也来跟4S店竞争客户。”北方地区某宝沃4S店员工说。
资金问题重重
历经一次“中间商”、两次交易，神州优车最终拿下宝沃67%的股权。因为一次倒手与尚未还清的借款，围绕宝沃的这场交易仍有不少资金谜团。
先是两次交易的价差，长盛兴业从北汽福田手中买来宝沃，再卖给神州优车时，价格高了1.37亿元。为何有价差？神州优车与长盛兴业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根据神州优车的回复，1.37亿元价差是因考虑到长盛兴业为收购上述股权需承担一定的资金成本及交易费用，主要包括：70%尾款对应27.81亿元按一年后应向北汽福田支付的利息约1.28亿元（根据长盛兴业与北汽福田签署的《产权交易合同》，长盛兴业应在12个月内向北汽福田付清剩余70%的交易款项，并按照约定利率支付延期付款期间的利息）；神州优车4亿借款对应约4个月利息约900万元；北交所摘牌手续费约200万元，公司最终同意向长盛兴业收购宝沃汽车67%股权的交易对价为41.0911亿元，后一次定价与前次定价相比增值1.37亿元，增幅为3.44%。
再次是眼下宝沃与神州的资金压力。据公开报道，为补充流动资金和建设期项目用款，宝沃汽车向福田借款，借款本金为46.7亿元。双方原本约定在2022年1月前偿还全部本息。为了解决还款问题，宝沃用约40亿固定资产冲抵其中40亿，剩余9亿元借款本息约定继续按原日期偿还。
以固定资产冲抵大部分债务后，宝沃与神州的资金压力转移至其他方面，一是宝沃仍需向福田支付租金，使用冲抵出去的固定资产，包括宝沃的机器设备及相关资产。关于租金的具体金额，监管部门已向福田发问询函，福田尚未回复。
二是宝沃是否面临债务到期无法偿付的风险，神州为此债务担保，是否存在为其承担实际担保责任而现金流断裂的风险。对此神州优车的回复是未发现上述风险。
但是，部分神州优车股东对此是感到担心的。在神州优车讨论为宝沃借款进行担保及收购宝沃的股东大会上，5票赞同，有两名董事投了反对票。
另外，除此次交易带来的资金风险外，神州优车自身是否也存在资金风险？截止到2019年6月，神州优车货币资金为7.6亿元，短期借款20.6亿元。
神州优车表示，虽然未来一年存在集中偿付债务的风险，但因宝沃与福田达成债务重组，还款压力大幅缓解，不存在现金流断裂的风险。
看不清的未来
最初收购宝沃时，陆正耀希望打造一个汽车闭环，补足造车能力。在神州的构想中，宝沃工厂可以作为生产平台，不仅生产宝沃汽车，也生产其他品牌的汽车。
但是，造车的高投入让神州不堪其重。
2018年，宝沃汽车亏损约27亿元。神州优车称，2019年度北京宝沃财务数据尚在审计中。
在2019年上半年，神州优车也由盈转亏。2019年上半年，神州优车实现营收19.19亿元，同比下降48.98%，归属于挂牌公司股东净利润为-6.52亿元，同比下降550.28%。报告称，神州优车上半年营收下降主要由于公司专车及车闪贷业务收入有所减少；净亏损的原因在于公司联合北京宝沃推出汽车新零售模式，当前正处于市场培育初期，公司在其渠道建设、品牌建设等方面的资金投入较大。
宝沃的一位合作方隐约感觉到，公司资金紧张，付款管控更加严格，延期付款的情况在增多。
神州并非没有自救之举。
去年12月，宝沃发布BX3，这款小型SUV最低售价不到10万元，承载着提高宝沃销量的使命。据上述行业人士介绍，BX3早在宝沃的规划中，由于经营不善等原因迟迟没有推出，神州接手后认为宝沃需要这样一台“走量车”，决定正式发布。轿车等其他车型也在计划列表中，但并没有发布时间表。到2021年年底，宝沃将对现有车型进行外观、内饰上的调整，发布升级款。
为了缓解资金压力，神州优车欲出售神州租车股份。4月13日，神州优车发布公告，称正在与潜在投资者接洽转让所持神州租车股份。同时，神州优车大股东陆正耀等4名股东所持股票自愿限售，共计1.56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5.8%。
不过这一资产目前也大幅缩水。瑞幸财务造假风波后，神州租车股价一度暴跌63%。神州优车在回复监管部门的问询函中表示，由于近日神州租车股价波动较大，公司相关股票质押借款可能面临被要求提前还款或处置质押物的风险。
在4月13日发布公告之前，携程和吉利都曾被传为神州租车的洽购方，但二者都现身辟谣。
跟神州租车不时传出接盘方的处境相比，对宝沃感兴趣的买家还未浮出水面。
宝沃将何去何从？会有接盘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