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向阳有一个外号,叫“3亿哥”。2018年,在一个六七百人参加的公司大会上,金东集团董事长吴向东公开说,“汤司令,你今后要离开我们这个集团,别人要把你抢走的话,你要给我3个亿”——“3亿哥”的称呼由此而来。
汤向阳1968年出生于湖南益阳,当时在金东集团旗下的李渡酒业任总经理。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平时总穿着中山装、戴红星帽,业内都管他叫“汤司令”。
最近,“汤司令”升职了。近日,金东集团旗下上市公司珍酒李渡发布公告,李渡集团副总裁、李渡酒业董事长汤向阳被任命为集团首席执行官,将全面负责珍酒李渡集团的整体管理,及旗下子公司珍酒和李渡的业务运营与发展。根据聘用函,汤向阳任期为三年,年薪及酌情花红合计共每年500万元。
珍酒李渡集团总经理调整背后,是一份略显“失速”的业绩。根据财报,2025年上半年,珍酒李渡实现营业收入24.97亿元,同比减少39.6%;经调整净利润6.13亿元,同比减少39.8%。
珍酒李渡在公告中对汤向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其中特别提及“对李渡酒业的跨越式发展居功至伟”。李渡酒业位于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李渡镇,在2014年汤向阳出任总经理前,李渡酒业5年换了五任总经理,他上任后李渡酒业迎来快速发展。
南昌市政协官方公众号在2020年发布的一份宣传材料显示,2013年李渡酒业亏损500万元、年销售4000万元。而据珍酒李渡财报,2024年,李渡酒业收入达13.1亿元,营收占比提升至18.6%。
汤向阳做酒36年,总结自己的职业生涯,用了一句话——择一事、终一生,一辈子只在一家企业、只跟一个老板。
1989年,汤向阳从湖南大学邵阳分校食品和发酵工程毕业,后进入邵阳酒厂,一直做到酿酒车间的主任。2003年,邵阳酒厂(湖南湘窖酒业前身)被吴向东的金六福收购,此后汤向阳一直跟随吴向东,从湖南到北京、广东、四川、吉林,再到江西,至今20多年。
汤向阳家中有一个酒窖,里面有上千种藏酒,按照他的职业生涯顺序布置。他不知道最贵的是哪一瓶,也不在乎,但在他自己的标准中,最值钱的是一瓶定制版的李渡金高粱,上面印着他与吴向东的合影。他把吴向东视为伯乐。
如今,吴向东再次选中汤向阳,这位“救火队长”又会给珍酒李渡带来什么变化?
关于汤向阳上任后对珍酒的部署和计划,《中国企业家》致电贵州珍酒,截至发稿尚未接通。
2014年3月,汤向阳走进李渡酒业的时候,李渡已经连亏了5年。
汤向阳称自己是一个不怕困难的人。到了李渡后,他交朋友、找方法、拜师傅,忘掉年龄,全身心投入。他自己在酒厂旁边租房住。那时候李渡酒业人不多,销售公司只有39人,酿酒班子仍在厂内,但收入较低,缺乏精气神。
他上任后提出了12个字,“吃小菜饭、过紧日子、打文化牌。”他退掉了员工宿舍、食堂、董事长办公室,只留下一个面积100多平方米的门店,所有人都挤在这个门店里办公。他对李渡酒业进行了全方位的重塑,从团队到理念、产品、品牌,也包括文化挖掘。
多年前,他去李渡时,看到角落放着一个黑白电视机,几个人矮矮地坐在那看当年李渡遗址考古的影像——2002年,李渡酒厂内发现元明清古窖池群——他一下就被震撼了。李渡有那么多老窖池,有那么好的文化底蕴,那时,他萌发了一个想法——在这里把白酒行业重做一遍。
后来,到李渡的第一周,他就进了李渡的酒库,尝酒。他说这是他的信心,也是他的家底。
他“复活”李渡的元代窖池,复刻老酒,于2015年推出高价光瓶酒李渡高粱1955,当年就获得“欧盟总部——布鲁塞尔国际大金牌奖”,此后供不应求。
那时市场上的光瓶酒价格仅几十元。而李渡高粱1955刚上市时,定价为380元/瓶,此后13次提价,到2024年第二代李渡高粱1955上市时,价格达到1230元/瓶,一度被称为“中国最贵光瓶酒”,打破了光瓶即低价的行业认知。
汤向阳在李渡的突破口是“沉浸式体验”。
对2014年的李渡来说,广告是一笔巨大的费用。李渡缺这笔钱,被逼无奈的汤向阳干脆不打广告了,做了酒糟冰棒、酒糟花生、酒糟面膜、酒糟护手霜、自调酒,搞酒王争霸赛,邀请顾客到李渡酒厂参观、体验。他只有一个目的,让来李渡酒厂的顾客发朋友圈。
那时李渡只做酒厂周边150公里的市场,最开始打的是亲情牌、朋友牌,随着李渡的不断破圈,后来打品质牌、口碑牌。
上任后不久,他还宣布了一项反常规的动作:把考核以销量为目标逐渐调整为来酒厂体验的用户数量。他曾透露,李渡的业务人员不考核销量,考核口碑,逻辑是“近悦远来”。“近者悦、远者来,来看过、了解过、喝过、买过的人都说好,那被吸引过来的人不就越来越多吗?你还去考核销量干什么呢?”他称,抓因不抓果。
到2016年,李渡推出了沉浸式体验的重要阵地——知味轩,把酒厂沉浸式体验搬到消费者家门口。现在整个行业都在学习李渡的沉浸式体验,汤向阳也被外界称为“沉浸式体验第一人”。
事实上,在缔造李渡神话之前,汤向阳曾是“亏损大王”。
2005年,汤向阳被吴向东派往广东,担任华泽集团开口笑广东区项目总监。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那时候他每天4点40分起来,一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陪客户一天要吃五顿饭;买了一台新的奥迪车,第一年就开了7万多公里。
他雄心勃勃,想去创造一种新的白酒营销模式,最后4年多时间里,亏损了近亿元。后来他回忆自己这段经历,开玩笑说,“我在40岁以前就亏了一个亿了,我是亏损大王,在金六福的历史上没有人亏过那么多钱。”
汤向阳曾透露,那时候他在广东做全包店,即从头到脚全方位包装门店,做氛围、打广告,做的店越多,投入越大。但实际上,他反思,全包店广告、氛围并没有做到消费者心里去。
汤向阳的反思不止如此。在亏损一个亿后,他把反思总结,写了两本日记。
第一个反思就是,做任何事情一定要高维、降维打击,同维度的商业没有胜利者。
在广东,他们推出的五六款主要产品都是68元/瓶,同一个价位、一种包装、一个酒度,面向的也是同一个消费群体,因为同质化竞争,一直没有走出漩涡。
汤向阳到李渡的时候,竞争品牌每年在中央电视台最高投入1亿元的广告,他干脆彻底不打广告,做沉浸式体验。打广告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但在他看来却是一种没有护城河的方式,边际效应会越来越低。反而沉浸式体验,却能将消费者群体盘活,一年300万元的支出,就能带来几千万元的销售额。
汤向阳对自己的第二个反思是管理者不能沉溺于具体的工作。
他反思自己在广东非常辛苦的原因是,什么事都想管住。那时候他的角色更多的是当队长,但后来他发现,800多人的队伍,要一级一级地培养人员,而他自己,应该花更多时间思考未来在哪里。到了李渡后,他坚决不当队长,“所有具体的事情你都不能干,你最好是去当一个裁判、一个教练”。
第三个反思则是敢于挑战共识。
广东项目的失败经历让汤向阳得到一个教训,打人海战术并不可取。他后来想,广东如果不是有5个项目部,而是全部集中在1个项目部,或许也已经成功了。因此到李渡后,他学会了“把手收回来,别人才打不到你”——他把所有骨干人员、核心领导都收回到李渡酒厂所在的进贤县,再重新发力。
做酒36年,汤向阳如今的酒量也只限于二两白酒。他提倡“喝好一点、喝少一点”。李渡没有“干杯”文化,很多销冠滴酒不沾。汤向阳透露,李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任何员工为了销售、打款,大杯干杯。他反感把消费者灌醉,向往以喝午后咖啡的心境来喝酒——他希望品酒,而非干杯。
从“亏损大王”走出的汤向阳称,要寻找自己人生中的“定海神针”。他的“定海神针”,他认为一是不服输的性格,二是不断打开视野,走不一样的赛道。
汤向阳尤其看重学习能力。到李渡不久后,他向吴向东提出,可能会有一部分时间不在单位上班。他在李渡每个月有1/3左右的时间在外学习。
在他看来,如果不给主要员工或年轻员工学习的时间和空间,企业发展会很快见顶。“至少企业操盘手所面临的所有困境,都源于学习不够,没有找到开锁的钥匙。”特别是企业一号位,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因此他认为,当学习与工作发生矛盾时应优先学习,因为现在的学习是对未来的判断。如果只忙于工作,连抬头看路的时间都没有,必然会越做越难、越做越累——这也是在广东那几年的经历教给他的。
他透露,他每一两个星期都要读一本书,读《论语》《道德经》《孙子兵法》,“越是环境困难,越要去读名著、读经典,你会在里面得到很多真正的精华和方法。”
他也报班学习,边听课边记录,一半记录金句,一半写自己的心得启发。他说,这样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干。
不只他自己,李渡的体量并不大,但每年光学费就要花去500万元。他总说,把学习当饭吃,把学习当酒喝。在汤向阳看来,一方面要打造值钱的公司,一方面打造培养人才的平台,只有人才辈出,才能业绩倍增。
这次吴向东选定汤向阳执掌珍酒李渡,在业内看来顺理成章。
酒类营销专家、武汉京魁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肖竹青对《中国企业家》表示,李渡酒业从区域小厂到“最贵光瓶酒”标杆,汤向阳用5年时间给吴向东交了一份“十倍增长”答卷。“李渡奇迹”的缔造者,被吴向东请来复制“珍酒奇迹”,大概率会加速珍酒的发展。
酒水行业研究者欧阳千里也表示,李渡酒业当年是“老破小”,如今是“新远大”,这的的确确是汤向阳的功劳,当然前提是“时代使然”及吴向东的信任。
酒业营销人士麦子告诉《中国企业家》,在广东推广开口笑的过程中,汤向阳战略执行的步骤有偏差,当时使用大开大合的打法,但实际上没有把品牌的独特性给挖掘出来,没有找准品牌的竞争核心。那时候的汤向阳只停留在战术层面,并没有在战略层面去做整体架构的搭建,这是他当时吃亏的一个关键。
在麦子看来,在汤向阳的个人经历中,广东那几年是陶冶他关于白酒市场认知的阶段。到李渡后,汤向阳看到了战术层面之外战略层面的价值。“汤向阳在过去十几年执掌李渡的过程中,给了吴向东很大惊喜,这是吴向东此次选中他的一个核心关键。”麦子说。
吴向东选中汤向阳执掌珍酒李渡的背后,是他对珍酒的焦虑。
作为珍酒李渡核心支柱的珍酒,今年上半年实现营收14.92亿元,与去年同期的27亿元相比减少44.8%;销量由去年同期的6932吨下滑至4612吨,平均售价也由38.98万元/吨下滑至32.34万元/吨;在内部营收占比下滑至不到60%。
在麦子看来,珍酒这几年最大的问题就是高端化失利。背后原因在于珍酒在全国化过程当中战略失速,在各个根据地市场还没有完全稳固的前提下,盲目扩张市场、扩大规模,进而导致面对突如其来的行业压力应对不足,当面临名酒价格带击穿,过去所有的问题都会暴露出来,价格倒挂、经销商倒戈、市场混乱等,本质上还是内功修炼不足。
今年以来,吴向东动作频频,如打造个人IP、提出万商联盟计划、涉足啤酒等。麦子称,这些正是珍酒在这两年持续面临行业和头部品牌挤压的背景下,吴向东为珍酒未来发展所做的战略规划。但在其看来,过去10年,珍酒在顶层架构上守成有余,而创新不足,吴向东的这一步棋走得稍有些晚了。
汤向阳上台,能否破解珍酒高端化困境,复制“李渡奇迹”呢?
麦子称,如果照搬李渡的发展模式,肯定不能,不说行业环境发生了变化,珍酒与李渡的自然禀赋也完全不同。李渡的优势在于历史文化,特别是文物遗迹。而珍酒最大的价值在于“异地茅台”的品质背书。二者对比,李渡的优势在于专精深,而珍酒的优势在于大而全。
过去李渡的成功有两条线,一条是“文化+品质+沉浸式体验”,打造李渡元代烧酒作坊的遗址景区;另一条是深耕区域市场,打牢江西等根据地,而这套方法论放在珍酒上,不但可能导致水土不服,更有可能导致战略混乱,所以汤向阳如果要破局,就必须出奇兵。在麦子看来,汤向阳的优势非常明显,正在于善出奇兵,同时拥有高端化视角。
然而,高端化的本质是稀缺性的挖掘。长久来看,珍酒想进一步获得发展,突破当下困境,吴向东和汤向阳要思考的一个问题是:离开了“异地茅台”,珍酒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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