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职位不适合所有人。几乎没有人适合。”一则招聘启事毫不避讳地写道。
这则招聘信息来自Arrowster,这家AI初创公司帮助学生申请海外留学项目,正在寻找一位拼劲十足的人来推动公司增长。但它也在招聘启事中列出了一条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个“劝退项”的要求:每周工作七天。
“这一点我们没法粉饰。在初创公司工作就是会非常辛苦。”首席执行官Kenneth Chong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今年30岁的Chong将这个需要全身心投入的角色比作运动员:需要刻苦训练,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即使在正常的工作时间之外也是如此。“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运动员。但如果你想,那你就得选择接受这种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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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五人团队的公司总部位于旧金山,Chong人在湾区,他的联合创始人在纽约市,三名员工在越南。他认为,传统的工作周安排应该被打破,代之以更小的工作和休息单元,在一段高强度的工作后配合小憩,不用等到周末再休息。他说,“可能有一些历史原因,但为什么非要工作五天、休息两天呢?”
Arrowster并不是唯一一家摒弃周末的初创公司。
获得Y Combinator支持的保险初创公司Corgi也在招聘信息中发出预警,提醒求职者这家“火箭飞行器”公司(rocket ship,指增长极快的科技初创公司)的工作节奏要求员工“全身心投入”。“我们在旧金山的办公室每周工作七天,因为我们有突破边界、完成目标的信念。”Corgi的Josh Jung本月早些时候在一则领英(LinkedIn)更新中写道。
此外还有实行六天工作制的阵营。
生物科技公司Latchbio、AI数据工具初创公司Autotab和招聘独角兽Mercor都在招聘信息中要求新员工每周在办公室工作六天。Mercor今年2月以20亿美元估值融资1亿美元,该公司还在招聘启事中提到,员工如果居住在旧金山金融区办公室半英里内,公司将提供一万美元的住房补贴。Mercor首席执行官布伦丹·富迪(Brendan Foody)告诉《福布斯》,公司曾经每周工作七天,但在成立一年左右开始实行周日休息的制度。
目前,这家初创公司约有90名员工。富迪表示,如果公司将来员工规模扩大到一千人,企业文化可能也得随之调整。“但理想情况下我们会尽量保留目前的工作节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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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agon是一家位于旧金山的初创公司,专注于打造可接听客户电话的AI智能体。联合创始人Jesse Zhang向《福布斯》表示,虽然公司并不强制要求每周工作六天,但这种工作模式已逐渐融入了公司文化。
Zhang告诉《福布斯》,公司有80名员工,其中大约三分之一会在周日到公司位于南市场区的办公室工作。
他表示,因为他和联合创始人阿什温·斯里尼瓦斯(Ashwin Sreenivas)周日也会进办公室工作,其他员工也开始纷纷效仿。他说这并不是一种正式的工作安排,有些员工可能中午才到岗,也可以随意来去。其好处在于可以面对面合作,不会受会议干扰。“‘火箭飞行器’公司都得依靠某种程度的高强度工作作为燃料,没有一家例外。”Zhang说,“我们的团队非常认同这一点。”
过去,创始人也许会期待早期员工展现出拼命三郎式的劳模精神,但极少有人敢在招聘启事中明言公司的文化是勤劳苦干、加班加点。然而,随着AI席卷硅谷,新一代初创公司卷入了一场残酷的厮杀中——不仅要与同样资金充足的其他初创公司竞争,还要对抗那些通过AI升级迅速追赶的老牌科技企业,以及OpenAI、Anthropic等可能通过推出新功能“碾压”初创公司的AI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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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竞争中,工作时间长可能会成为一种优势,高调宣传高强度工作文化也可能帮助公司吸引关注、招揽同道者,最终获得风险投资。
去年11月,AI代码审查初创公司Greptile联合创始人达克什·古普塔(Daksh Gupta)在X平台发帖提醒有意应聘的求职者,其公司无法保证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且要求最低每周工作六天。这条帖子迅速走红。
超长工作周并没有先例。在中国,包括阿里巴巴、字节跳动和京东在内的科技巨头曾盛行“996”文化,即朝九晚九,每周工作六天。
希腊政府去年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制造业企业等提供24小时服务的公司实行六天工作制,工人能获得相当于工资40%的加班费。在韩国,包括三星在内的一些有影响力的大公司去年也开始要求管理层每周工作六天。
硅谷虽未正式命名这一制度,但几十年来,强调长工时的“鸡血文化”已在快速发展的初创公司中牢牢扎根。工程师们靠咖啡因吊着一口气,为了开发产品通宵达旦地写代码——这种所谓的“编程马拉松”(hackathon)已刻进了科技行业的基因中。
优步(Uber)联合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Travis Kalanick)曾为公司提出了“更努力、更久、更聪明地工作”的格言。
特斯拉和SpaceX的CEO埃隆·马斯克骄傲地宣称自己每周工作100小时——这种心态可追溯至“互联网泡沫”时期,那时工程师们常以每周工作120小时为傲。
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也曾声称自己在创业初期劳累过度,得了坏血病(后来他承认这是自我诊断)。不止科技行业如此,华尔街一些初级银行家每周也可能工作110小时。
Autotab联合创始人乔纳斯·奈尔(Jonas Nelle)每周也会在公司位于纽约的办公室工作六天,但他认为,为在AI热潮中抢占先机而全力冲刺与“鸡血文化”之下的埋头苦干有本质区别:“现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时刻,在短期内牺牲一些东西,集中精力攻克难关是有必要的,也是值得的。”奈尔对《福布斯》说。
他和联合创始人正在招聘一名创始工程师,像他们一样每周工作六天。“这的确会刷掉一些人,但同时也起到了一种筛选作用,可以帮我们找到真正适合的人,并让他们相信,我们的公司值得他们投入时间和精力。”
奈尔周日下午在办公室接受了电话采访,他表示自己不认同“工作和生活应当截然分开”的观点。“如果你是艺术家,整天泡在画室里熬夜工作,也没人说你被工作奴役了。”他说。“但如果你是在熬夜编程,或是在创业,人们就会默认你成了工作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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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样的工作安排显得很极端,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研究雇佣和劳动政策的法学教授凯瑟琳·菲斯克(Catherine Fisk)表示,只要员工被认定属于“豁免”(exempt)雇员,他们的工作时长通常并不受限制。
美国联邦法律并没有设定工作日或工时的上限,但各州有自己的劳动法规。比如在初创公司云集的加州,受薪员工必须满足特定条件才能被划为豁免雇员,比如担任管理职位、从事某种特定职业(如律师),以及工资是州最低工资的两倍——大多数科技从业者都能轻松达标。“假如一周有八天,你全拿来工作的话也没人限制你。”菲斯克说。
不过,圣迭戈大学劳动法教授奥莉·洛贝尔(Orly Lobel)指出,如果这种文化对年长员工或背负家庭责任的人构成歧视,可能就会违反公平劳动实践。抛开合法性不谈,员工过劳也可能反噬公司。“我很确信,真正关键的不是你工作多少小时、多少天,而是工作的质量。”她说。
自疫情以来,许多科技公司都尝试收回远程办公时代给予员工的工作生活平衡,但抵制长时间工作的声音也屡屡涌现。
“冲刺期加班”(crunch)成为游戏行业的一个热门词,形容为赶进度而超时工作的现象。在《堡垒之夜》开发商Epic Games和《赛博朋克》开发商CD Projekt Red等游戏公司,那种被称为“死亡行军”(death march)的加班模式可能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引发了人们对过劳文化的批评。
许多AI公司鼓吹AI将带来生产力革命,进而会推动缩短工时,自己却实行一周工作六或七天的制度,这当中颇有讽刺意味。摩根大通CEO 杰米·戴蒙(Jamie Dimon)曾在2023年表示:“托科技进步的福,你的孩子将能活到100岁,不会得癌症,每周可能只需工作三天半。”开发基础AI模型的公司Lazarus AI今年早些时候也表示,随着模型能力增强,AI“绝对”可以让人们一周只工作四天。
Arrowster创始人Chong则表示,AI公司之所以选择高强度工作,正是为了使那样的未来成为现实。“我们想让人类收获AI带来的红利,但这些红利必须由人去创造,”他说,“这背后的脏活累活总得有人来干。”